第二百八十二章 宁有种乎
黑的,也许早已睡下了,而正中间的屋子,房门虚掩着。
郭默再次深吸了一口气,苦笑了一下,事到如今了,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,竟然都是真的。
推开房门,一股暖意袭来,更有澹澹的清香。
郭默随手将房门带上,紧走两步到了东边的卧室,掀开帘子进去了。….两根儿臂粗的红油大蜡,正热情地燃烧着,时不时还有灯花哔波的响声。
大红的床幔,李莫愁也是一身大红,正静静地端坐在那里。
她没有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,却听到房门被打开又关闭的声音,她就知道,是郭默来了。
原本平静的心情,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。
此时的李莫愁,哪里还有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样子?满脑子都是大姐曾经给她说过的话,和昨晚丫鬟偷偷塞给她那本没头没尾的小画册。
郭默走了过来,轻轻地掀去李莫愁头上的盖头。
玉人在前,粉面朱唇,眉分日月,目转秋波。
“莫愁——”
“默哥哥——”
......
妆镜朱颜借玉荷,
初匀眉黛拂双蛾。
云英旧有蓝桥约,
一夜香风到大罗。
......
老话说的好,有钱没钱,娶个媳妇好过年。
郭默那是大宋的燕王殿下,自然不是没钱的主,却也赶在新年到来之前,纳了一位侧妃。
这个新年,燕王府里过的格外热闹,不仅仅是多了一位女主人,更是因此郭默麾下的重要文武,被他生生留了五天。
直到正月初六,才放众人离开。
在此期间,郭默带着赵汝述、程珌和孟共三人,分别跟三位经略安抚使,以及三位都统制一一详谈了至少两个时辰以上。
如何教化地方、如何选才用人、如何均衡农商,如何征兵训练、如何谋勇并进、如何把握战机......ΗΤtΡS://WwW.①三㈧ΤΧΤ.Πêt/
在众人眼里,郭默似乎真的就是一个全才,还好赵汝述早有准备,他和老程珌二人,轮流将郭默讲到的事项,条分缕析地整理出来。
并让冯默风的将作监,用凋版刻印出来,他们觉得这些都是难得的经验总结,应当让更多大宋的文武官员看到,并学习立行之。
咱们那位苦命的史相爷,在郭默成婚那天,华丽地同老程珌一起醉倒了。
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居然发起了高烧,浑身乏力,且上吐下泻的。
到底是六十多岁的人了,也养尊处优惯了,一股心劲儿支持着,兼程了两千多里路,虽然是坐在马车里,也颠簸得够呛。
这到地方了,却又是一顿大酒,史老头的身体就彻底受不了啦。
好在燕王府里也不缺好大夫,郭默还亲自给他诊治了一番,开了几副药,修养了几天终于缓了过来。
送走了麾下众文武走了之后,郭默带着李莫愁,一起来正式拜见史弥远。
也许得偿所愿地嫁给了自己心仪的人,李莫愁居然放下了对史弥远的仇怨,就像郭默规劝她的那样。
无论这史弥远做了多少恶事,终归是收养了李莫愁那么多年,更是费尽心思地,将她送到终南山“活死人墓”去学武。
这个新年,是史弥远过得最奇特的一个新年。
住的地方自然也算豪华,却鲜有人跟他说上两句话,时常能来看他两眼的,除了每日问药的大夫,就是赵汝述了。….大家都上了年纪,也算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,抛开眼前的利益关系,还是能从过往的回忆中,找到一些美好的东西。
人老了,自然就更喜欢回忆的,不是吗?
“义父,您好点儿了吗?”
郭默和李莫愁到的时候,史弥远刚用过早饭,坐在他从未见过的摇椅上,一缕阳光照进屋子,手里拿了本书,正在思索着什么。
“是莫愁啊,哦,燕王也来了——”
史弥远挣扎着想坐起身来,不是他对郭默这个燕王有多么的尊重,而是他不愿意在这个政敌面前,流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。
“让我来吧——”
郭默抢在李莫愁之前,走上前去将史弥远扶了起来,一直扶着他走到暖阁里。
热茶一杯,鸟鸟清香。
“燕王,老夫这条命好悬没送在你这洛阳城啊。”
“呵呵,史相可千万不要这样说,如果您真在我这洛阳城有个好歹,恐怕我郭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”
二人谁也没让着谁,完全地针锋相对,李莫愁则在一旁一言不发,小心地给二人添茶倒水。
“史相这样的万金之躯,跑了两千多里的路,恐怕不仅仅是来参加我跟莫愁婚礼的吧。”
郭默悄无声息地,握住了李莫愁无处安放的手,感觉到一丝紧张和冰凉,他知道她内心此刻的软弱。
“哈哈,既然燕王殿下问的如此直白,老夫也不想转弯抹角,此来洛阳只有一个目的,老夫想跟燕王合作!”
史弥远一改之前的病态,仿佛是一头蛰伏了很久的狮子,突然竖起了浑身的毛发。
郭默从李莫愁手里接过茶壶,自己倒上了一杯。
一年四季,只能喝到绿茶和花茶,郭默突然有些想念,自己在后世最喜欢的普洱了。
“合作?在下与史相同为官家殿前之臣,一文一武辅左官家,不是已经在合作了吗?”
郭默假装不解史弥远话中的含义,顾左右而言他。
“燕王殿下何必拒老夫于千里之外呢?莫愁是老夫的义女,如今成为你的侧妃,关起门来咱们就算是一家人。”
“一个女婿半个儿,说句大不敬的话,老夫此时跟燕王的关系,比起燕王跟大宋官家的关系,似乎要更近一些吧?”
“虽然你是燕王,可惜只是官家收的义子罢了,最是无情帝王家,何况你这样的螟蛉义子?”
“说难听一点儿,你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把刀,一件工具罢了。上边还有着太子,虽然他也不是官家亲生,但却是正经的赵宋皇族。”
“而且,老夫还听说了,年近花甲的官家,竟然又让宫中的丽人怀上了龙种。”
“试想,如果生下一位皇子,那就是妥妥的官家亲子,太子之位自然会易主,而你这个手握重兵的燕王,老官家在大行之前,岂能不给你安排妥当?”….“要知道,西湖岸边,风波亭里的冤歌犹在,‘莫须有’的罪名,也不只会安在岳鹏举的身上。”
史弥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,自己也从桉几上端起茶杯。
正经的官窑出品,手感却比不上他留在临安府里,用了多年的那个茶碗啊。
郭默听完这番话有些诧异,望向旁边的李莫愁,只见李莫愁轻轻地、不着痕迹地冲着他摇摇头。
那意思,关于郭默的秘密,她什么也没有跟史弥远说过。
怪不得会这样。
郭默突然有些同情,或者说可怜眼前这个老人。
他已经明白了,史弥远刚才所说的“合作”是什么含义,这是要给自己“黄袍加身”吗?
“史相所言也不无道理,可是,郭默能有眼下的一切,都是官家所赐。常言道,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,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。”
“官家与郭默,他既是君又是父,如果真有史相说的那一天,郭默把现在这一切交出去也就是了。”
郭默说得义正严词的,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。
“哈哈哈——人言燕王殿下如何睿智,如何不同于常人,今日一见,方知传言信不得啊!”
听见郭默这样说,史弥远哈哈大笑,甚至还露出更多的惋惜。
“燕王,就算你能舍弃自己,那么你的家人呢?”
“你的一妻二妾呢?你的几个孩子呢?”
“年轻人,醒醒吧——你现在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,你若一死,你的所有亲属,都会步你的后尘而去的。”
“这......”
郭默的眼神突然暗澹了下来,仿佛充满了无助和无奈。
“不知史相何以教我?”
屋子里,三人沉默了有一盏茶的功夫,谁也没有说话。
突然,郭默似乎想明白了什么,眼睛一亮,露出坚定的眼神,又像是萌生了对未来无限地憧憬。
“嗯,孺子可教也——”
史弥远端起喝了一半的茶杯,冲郭默示意一下。
郭默赶忙起身,亲自给他满上一杯茶。
“既然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,那么干脆就直接做一个‘孤家寡人’。”
“需知,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”
“什么——”
郭默睁大了眼睛,不敢相信地看着史弥远,手中的茶杯,却不小心掉落在地上.....。 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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